此书选录自汉迄清八十一位作家的一百五十七篇传文,呈现了我国古代传记文学的大体面貌。它把传记分为两类,一是出自史书的传记作品(称为“史传作品”),粗略统计,除《南齐书》《北齐书》《周书》《陈书》《旧五代史》《辽史》《金史》和《清史稿》,其它史书均有作品入选,共六十六篇,其中,二十二篇出自前四史;二是史书之外的人物传记,如碑铭、传状、自传(称为“杂体传记”),选了九十多篇。
  从所选篇目看,史传作品往往讲述传主一生的言行事迹(主人公多是文臣武将、高士名流),有时还要联系时代背景,故篇幅较长,有超过一万字的;杂体传记则不拘一格(主人公大抵是社会底层不知名的小人物),讲述某一方面也可,不求面面俱到,故皆短小,几百字或千余字而已。但不论长短, “用最省俭的笔墨画出一个人的特征”,文约事丰,是它们的共同特点。逐一读下去,那些面目不同、性格各异的历中人物出现在眼前,栩栩如生。他们不是文学作品中的虚构,而是在历史的某一时段,在这个地球上生活过的真实的人,虽然,几百年或数千年前,他们就已离开这个人世,但通过文字,他们又复活了。这是传记的妙处。
  史传作品,除了篇幅长,还有一点,作者的写作态度庄重,用语谨慎,行文少了一些活泼,加之,传主的遭遇又很曲折坎坷,读起来不那么轻松。两相比较,我更喜欢杂体传记,它不惟短小,事迹简要,写法也灵活,不必正襟危坐,歪在沙发上可以读,站在阳台上没事,也可以拿来读那么一两篇,总之,能“随时随地享受”。
  杂体传记,唐中叶以后才有大的发展,甚至超过史传作品的成就。柳宗元、苏轼、陆游等都有佳作传世。宋濂《杜环小传》,写杜环奉养父亲朋友的遗霜张氏,都是日常生活琐事,却处处点出杜环的善良热忱;其《秦士录》中,邓弼身负奇才,而性格不羁,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。明代高启《书博鸡者事》,记一下层市民为打抱不平而与土豪及官府斗争,其重然诺的豪爽性格,江湖人的行事作风,也叫人过目不忘。
  有几篇写文人的小传,给我留下的印象尤其深刻。袁宏道《徐文长传》,写徐渭鄙视礼法和权贵,但不得志于有司,乃放浪形骸、恣情山水,晚年忧愤更深,佯狂益甚,“或自持斧击破其头,血流被面,头骨皆折,揉之有声。或以利锥锥其两耳,深入寸余,竟不得死。”袁中道《李温陵传》,表现李卓吾蔑视功名和名教的叛逆精神,对李氏被迫害致死深为痛惜。“公于狱舍中作诗、读书自如。一日呼侍者剃发,侍者去,遂持刀以自割其喉。气不绝者两日。”读之令人心惊。的确,古今文人,牢骚困苦未有若此两人者。产生这样的后果,除了他们的性格,社会的黑暗和不公是重要原因。钟惺《白云先生传》,写对诗歌创作“性命以之”的潦倒诗人陈昂,一生奔波,却衣食不继,死后无力营葬。因为生活所迫,他的才华没有得到充分发挥,因为诗坛的门户之见,他的才华长久不被人赏识,偶尔有人称赏其诗作,他竟“辄反而向壁流涕悲咽,至于失声”,这种知音难逢的凄凉,实令人悲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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